（紀念改革開放40周年）陸立中：老陸賣糧記

　　編者按：為隆重紀念改革開放四十周年，展示農(nóng)業(yè)機械化在改革開放中取得的成就和貢獻、遇到的困難和挑戰(zhàn)，弘揚農(nóng)機化行業(yè)人士不懈奮斗、與時俱進的精神風(fēng)貌，中國農(nóng)業(yè)機械化協(xié)會開展了“紀念農(nóng)業(yè)機械化改革開放四十周年”征文活動。活動得到了廣泛響應(yīng)，各界人士積極投稿，參與活動。經(jīng)組委會初步審核，決定遴選部分文章加以刊發(fā)，以饗同仁。

　　蘇北里下河，良田萬頃，一馬平川。秋種麥子，夏種水稻，一年兩熟，豐產(chǎn)豐收。天生是一個種糧的好地方。

　　老陸是江蘇建湖縣慶豐鎮(zhèn)谷莊村地道的農(nóng)民，讀完完小，就跟父母一起在生產(chǎn)隊種田，不到20歲就成了生產(chǎn)隊的青年勞力。這輩子的職業(yè)就一個：種田。天生是一個種田的好把式。

　　土地聯(lián)產(chǎn)承包責(zé)任制，老陸分得了10畝田，一種就是幾十年。最近幾年，農(nóng)村搞土地確權(quán)，一些不在家的鄰居都想把土地流轉(zhuǎn)給他種，說他種地好，把地交給他種不會種荒了，以后回來了還能接著種，放心。雖說今年都六十六了，他手里還有20多畝地。

　　又是一年秋天，又是一地金黃。收獲的季節(jié)到了，老陸似乎也并不著急。嘗到了機械化甜頭的他，準備和去年一樣，連收帶賣一手摜，不用勞神不怕雨。
 

　　老陸家2018年秋天收稻。老陸、收割機手、接糧員3個人完成了一個種糧、收割、收糧的全過程合作。

　　這話要說到2016年，秋天水稻要收割時，不停下雨，長在田里的不能收，收下來的又沒處曬，把他急的團團轉(zhuǎn)，直后悔種多了田。直到12月底，才把稻子收完，前后忙了兩三月，賒了一身膘。

　　2017年鄰村建了一個糧食收儲烘干點，他個跟人家掛了號。收割時收儲點就來運輸車接糧，收割機收完了，糧食也賣掉了。再不用運到場頭，每日翻曬，心里自是樂開了花，好象討了人家一個大便宜一樣。此后，他逢人便說：“時代不同了，插秧、收割不彎腰，卸糧、賣糧到田頭，種田還真成了輕松活。”

　　說起賣糧，不知傷了多少農(nóng)人的腦筋。老陸自然也不例外。

　　農(nóng)村大集體時代，賣公糧是生產(chǎn)隊的一件大事。要將糧食曬的干焦焦的，由生產(chǎn)隊長或副隊長、會計領(lǐng)隊，帶上一些精干勞力，搭成一個班子，去賣糧。老陸年輕時做事就穩(wěn)當(dāng)，也肯吃苦，還識些字，隊干部都愿意帶上他。

　　水鄉(xiāng)地區(qū)，道路條件自然不好，都是用船將糧食運到十幾里外的糧站。也不是到一到那里就能賣掉，因為每個生產(chǎn)隊都差不多時候來賣糧。所以往往要排隊等候，如果驗糧不過關(guān)，還要就地翻曬。

　　參加賣糧的人要帶上鋪褥、碗筷，在船上住上幾天。白天排隊、挑糧、翻曬，晚上就將鋪褥鋪在船頭，兩眼望著天，眨巴眨巴就睡著了。吃飯就拿碗到小吃店打點稀粥，就兩口家里帶點的咸菜，撐飽肚子就算完事。

　　賣一次糧，來回都要四五天，累倒不算什么，就是勞神。最怕驗糧不過關(guān)。帶隊的干部堆著笑，跟在驗糧員后面，驗糧員一袋一袋用扦子扦一點出來，放在嘴里嗑一下，不吱聲往前走就是合格了，倘說：“不干”，就完了，還得就地翻曬。

　　那時老陸他們最羨慕的人就是驗糧員了，那個威風(fēng)絕不亞于縣官老爺。心里總想：如果與驗糧員家有親就好了。

　　這種感覺延伸到分田到戶后，更強烈了。大集體時賣公糧是以生產(chǎn)隊為單位，分田到戶后是一家一戶去，排隊等候的人更多了，糧站場頭人山人海，家里沒老人的還要帶上孩子，吃住就在船上或場頭上。

　　驗糧員更神氣了，圍攏在他身邊的人更多。農(nóng)民一家一戶場頭小，說不定哪個角落沒曬透，恰巧被驗糧員扦到了，就要重曬。驗糧時，驗糧員后面跟著一大群男男女女。驗到哪一家，那家的主人心就提到了嗓子眼，兩眼巴巴地看著驗糧員，大氣不敢喘一聲。象等待官老爺判決一樣。

　　如果驗糧員說通過了，那個歡心喜地，那個眉開眼笑，就如同中了頭彩一般。整個人也如同打了雞血，立馬腳下生風(fēng)，一個吆喝，推擔(dān)上前過磅。糧賣了，那叫一個爽，真是混身輕松，如釋重負。

　　如果說還不干，還要曬，那簡直就是晴天霹靂，垂頭喪氣，甚至都感到丟人，象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。有些人家是幾戶合船去的，別人回家了，自家留了下來，感覺真難堪。所有的人都聽到了，沒有一點回旋的余地，只得老老實實再推下來，曬上一兩天。如果遇上后面陰雨天，那就是倒大霉了，回來還要恨上幾天。

　　這樣的事，老陸也遇過幾次。說實話，那時種田他不怕，就怕交公糧。一年夏秋兩季公糧，像是過關(guān)一樣，橫在他心里。中央取消農(nóng)村“兩上交”政策出臺后，老陸心中的這個梗也徹底了，覺得種田再沒什么過怕的了。

　　如今賣糧賣到了田頭，都不要上場頭翻曬，家里的攤爬、揚銑都少了很多用場，他更是沒有煩惱了。只是錢到口袋里了，心里倒好象少了些什么。主要是有些農(nóng)活沒做到，感覺失落。

　　村里多數(shù)人家的田都流轉(zhuǎn)給大戶了。子女也勸他年齡大了，不要種田了?？衫详戇€是執(zhí)意要再種幾年，他說：“現(xiàn)在種田又不累，賣糧也不煩，有了機械化，種田不可怕。我種到70歲沒問題！”

　　黃昏下的歡笑。人近黃昏，天近黃昏，黃昏下的老陸看著走遠的接糧車，高興地大笑著。